一节课三个小时,沈重山坐在教室最后面,看着坐在中央前方背对着他的林默浓,手心一支玫瑰鲜红。下 课之后,老人很准时地停下话头,没有拖堂,干脆利落地宣布下课,然后首先走出了教室,仿佛不愿意在这间教室多停留一秒钟,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或者单独或者三两成群地走出大门。 林默浓习惯性地慢慢收拾自己的笔记跟书本,课堂上她为上课所准备的东西永远是最多的,类似笔记本也永远都是最多最详细的,不只如此,她的每天的安排也一直满满当当,不是上课就是写生,或者闲暇下来会开着车去不太远的画廊走走看看,结交一些未必有名气但都挺古怪的艺术家,跟一直都不冷不淡的同学关系不同,她跟那些脾气古怪寻常人很难接近的街头艺术家们的关系很好,后者多数很落魄,仿佛绝大多数的艺术家生活都不太好,而其中有些人也的确走到了穷困潦倒的地步,林默浓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帮助他们,但绝对不会是金钱的布施,而且也从来适可而止。 教室里的人差不多走光,林默浓背起自己的画板和背包,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这才察觉还有人没走,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如遭雷击。 她幻想过很多个跟沈重山再次相见的场景,傻乎乎的有例如鲜花烂漫阳光灿烂的花园草地上,例如天空湛蓝碧海生潮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的沙滩边,甚至有银装素裹大雪纷飞的寒冷雪地,但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个朝思暮想的男人会拿着一枝玫瑰穿着寻常的衣服带着寻常的温暖笑容含着寻常的含蓄感动出现在她每天都会进出的教室里。“ 沈重山?”太强烈的冲击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语气带着哽咽和不敢置信,才吐出两个字,喉咙就已经酸涩得含混不清,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雪白细腻的脸蛋红开了一圈,委屈得让人心疼。沈 重山走到林默浓面前,手里还握着那枝玫瑰,伸出手,轻轻抚摸林默浓的脸庞,手指摩挲过她的眼泪,是温热的,指尖放在嘴唇边点了点,伸出舌头,轻轻道,“是我。”“ 什么味道的?”林默浓哽咽着问。“ 咸,还有苦。”沈重山眼里的歉意越浓郁。 “我也要尝尝。”林默浓丢下了手里的画板,背包,伸出双手狠狠地抱着沈重山的脖子,踮起脚尖,嘴唇重重地撞在沈重山的嘴唇上。沈 重山的身体后仰,双手抱着林默浓的腰,紧握,握紧,再握紧,嘴唇上感觉到痛,起初是一种钝痛,而后这种疼痛便尖锐起来,随着林默浓的用力,嘴唇一阵麻木之后猛地钻心刺痛,咸腥的味道在两个人的唇齿间交融,是血,还未来得及流出来,就被泣不成声的林默浓吸允干净。 许久之后,两个人的嘴唇终于舍得分开,林默浓看着眼前活生生的沈重山,又哭又笑。“ 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林默浓抱着沈重山,感受这个男人身上传递过来几乎让她融化的温度,手指轻轻颤抖,至今仍旧不敢相信,可唇齿间的血腥味又真实无比,同样真实的还有怀里的温暖。“ 突然袭击才算是惊喜,这个送给你。”沈重山送出手里的玫瑰,玫瑰带刺,因为之前紧握的缘故,扎破了他的手指,玫瑰染血,艳红更红。 “你的手。”林默浓此时才来得及心疼,捧着沈重山的手,抬起头却见到他的嘴唇上还有鲜血,更委屈幽怨,心疼,却无处说起,千言万语,心情复杂如打翻了五杂坛,最后扑哧一声笑出来,笑的有些莫名,只有在她身边的人才知道,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地放肆笑过。心里一旦有了人就有了牵挂,一举一动很自然地想到那个人,或者悲或欢,或幸福甜蜜或者凄苦哀怨,个中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甜 了自己偷着乐,可若是苦了,也只能自己咽下,林默浓便是如此,心里满满地装满了一个叫沈重山的男人,再也容不下其他,甚至包括自己,忽略了自己的喜怒。全 心全意地为另一个人的笑而笑,为另一个人的哭而哭,他在,整个世界都温暖鲜明起来,若他不在,便失魂落魄。爱情这场博弈,谁先低头就注定要一退到底,除非认输,否则就崩盘,禁果最大的公平就在于你吸允甜蜜的时候苦涩已经悄悄来袭,谁家的爱情,永远是鲜红不褪色的? 这个道理,林默浓从以前拍摄过的电影角色中读过了太多次,自己也心知肚明,不是没有想过回头,可这样的念头才有一点苗头,就被彻底扼杀。 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现在虽然大部分时候只能依靠回忆活着来咀嚼这份苦涩多过于甜蜜的爱情,但若是连这点记忆和咀嚼苦涩的余地都失去,林默浓觉得自己会活不下去。 “没关系。”沈重山摇摇头道,望着那枝玫瑰轻轻笑道,“喜欢吗?坦诚地讲,不是买的,而是偷偷摘的。”他不是没有去弄来整座京城所有玫瑰的能力,也不是没有用无数鲜花堆砌成一个巨大的爱心站在中间给林默浓一个虽然庸俗但肯定感动肯定难忘的心思,但是他知道,林默浓不需要那些,需要的,只是一份安慰。 “喜欢,很喜欢!”林默浓紧握那枝染血的玫瑰,像是得到了最珍贵礼物的孩子爱不释手。手牵手走出教室,附近街区很安静,这个点上会有路人经过,但不多,华灯初上,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斜长,天色还没完全昏暗下去,沈重山看着一直延伸到极远处看不见终点的街道,眼神平静。 “帮我去买一包纸巾好吗?”沈重山摸摸林默浓的脑袋,笑容温暖,毫无破绽。 林默浓疑惑地看着沈重山,最后还是点点头,慢慢地朝着超市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