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渐变(四)-《帝国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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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岸的湿泥印出了不少的足迹,大大小小,交叠杂乱,老人看了看这些,心中的忧虑又去了几重,起码他的记忆应该是没有出错的。但是看过了这些脚印,从明末广东地方基层失控,到随后的战事频仍,能够活到今日,老人作为这个家族的掌舵人总还是有着几分嗅觉,让他对于后面的路途总觉着会出现他不愿意看到的险阻。

    “叔公,怎么停下来了?”

    距离上一次休息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和平日里历次的休息间隔却还有着一段时间。少年的父亲大步追了上来,出言问及,老人回过头,向着那些早已走得疲乏了的族人们挥了挥手,后者们便不由得松了口大气,随后挪到路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快到西江之畔了。你听,远处隐隐约约的,是不是有河流的波涛声?”

    身畔就是仓步水,远处的波涛声哪里容易听得。不过老人这么一说,汉子侧耳细听,依稀的也觉着好像是真的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人的权威在他心中作祟的缘故。

    “那,叔公,咱们还不赶紧上路,争取在天黑前到了那里,总比在野外过夜安全吧!”

    广东腹地,并非是狼群游猎的草原、也不似如今已经沦为虎域的四川盆地,这里遇到豺狼虎豹的几率不大,但是世道险恶,人心难测,谁知道山林之中有没有做无本买卖的强人。

    汉子顾及着安全,语出质疑之声。对此,老人却是摇了摇头,转而对其低声言道:“如果,那边的渡口有本县的官吏把着,咱们过不去是一回事,就怕还要将咱们遣送回去,乃至是被拉去服徭役,那才是老夫最担忧的事情。”

    高明县是去年明清两军频繁交锋的所在,军队过境,不管哪一方,无论是为了以免资敌,还是为了增强自身实力,对于本地民生的破坏都是最不少见的。好容易熬过了大战,此间据说是划分给了西宁王李定国用以养兵,消息灵通的百姓们多是松了口气,因为据说李定国的大军是对百姓秋毫不犯的。结果哪知道,本以为能够借此过上几天好日子,李定国居然又将高明县交给了文官管理,而那些文官也没有如同历朝历代的惯例那般针对遭受兵灾的地区进行减免税赋,这无疑是在雪上加霜。

    去年打成了那个样子,到了今年年初才算是一个了结。春耕的前期准备不足,外加上种子不多,今年夏收的收成本就不好。若是不收税了,日子还能撑下去,林子里的野菜,乃至是熬煮些草根、树皮的总能挨到秋收,把这日子延续下去。

    可是,现在还要收税,官吏的盘剥、奸商的低买高卖,这些已经压得他们难以喘气了。更别说是有传闻显示,据说肇庆府的连总督放下话了,要把去年的秋税一起收了,因为按照明朝的制度,秋税征收的截止日期正是今年的二月!

    这样下去是只有饿死一条路了,逃荒就成了唯一的办法。其实,这半年下来,高明县,乃至是西面的新兴县也有不少百姓路经此间,往广州方向逃荒。因为商旅往来,消息流通,据说当年义救广州城的陈抚军,那位素来以仁义著称的青天大老爷在广州府的地面儿上力行免税,要恢复民生,很多百姓就是听了这个消息才选择往广州逃荒的。

    早前,逃荒的方向多是那处去年鏖战的主战场新会县,听说那里的百姓基本上都死绝了,当地官吏为了刺激恢复生产都是直接分了田地的。这样的好事情,绝大多数百姓是不信的,但是那里既然人少,想来抛荒的田土也会更多些,百姓们自然是趋之若鹜。

    不过,他们的这一遭却并非是奔着新会县去的,因为前些天有人在镇上散布消息,说是顺德县那边招募种桑养蚕的蚕农,以及机坊的工人,给的工钱都不算少。他们在乡下都是有祖辈传下来的田土的,迁到别的地方种地,就要留在那里,舍不得自家的田土,不如出去打段时间的短工,等高明县那边的政策宽松了下来再回去种地。

    土地,不光是对于农耕民族最为重要的生产资料那么简单,有和没有,或者说种地和打工之间,对于这些百姓而言便是有产者和无产者的区别!

    无论是什么年代,只要是一个认同私有制的时代,有产者总比无产者会多一份资源和底气。能够成为有产者,或者能够保有有产者的身份,绝大多数人就不会将自身置于一个无产者的地位。因为,谁也不喜欢那等命运操于人手的感觉,哪怕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几个人有能力选择。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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