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永历十一年(九)-《帝国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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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错觉,直到已经临近了客栈,远远的见着几个提着帕兰砍刀的土著倚坐在树下,懒洋洋的嚼着槟榔叽里呱啦着。他是走南闯北过,异国他乡也并非没有去过,只一眼看去,就可以看出来那些土著是从骨子里透着愚昧和野蛮,用古中国惯常用的名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蛮夷。
托这些蛮夷的福,总算是又将他重新拉回了现实。只是转过头,同样不远处的客栈那边,汉人仍旧是在辛勤劳作。这一来一回的,倒是让他的面上多了一丝苦笑。
“在南洋,咱们汉人的勤劳是一点儿也不输给家乡的。”
陈元良郑重其事的说来,唐兴远亦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对此表示了同样正式的肯定。汉人在南洋的地位随着西方殖民者的侵入变得越来越尴尬了起来。一方面,汉人的聪慧勤劳是世界闻名的,西方殖民者需要汉人为其生产和创造财富;而另一方面,南洋始终是毗邻汉地,汉人庞大的人口基数就算是整个欧洲也未必能够比得了的,更别说是在南洋只有极少数殖民者的殖民地,如此巨大的人口差使得他们始终存在着莫大的压力。
除此之外,更不乏有东西方文明之间的差异和矛盾。在西方殖民者进入南洋前,汉人到南洋谋生,亦是有着先进文明向落后文明的文化输出者的身份。这,就更加成为了西方殖民者的竞争对手。可是单纯的将汉人赶尽杀绝,他们出于经济利益考量又无法那么去做,因为他们根本没办法靠着那些懒惰、愚昧、野蛮的南洋猴子们创造出他们不远万里到此所渴求收获的财富。
小二已经热情的招呼他们进去,陈元良习以为常的步入其间,知会了小二住店,就自行去与掌柜的商谈。
倒是那唐兴远,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进去。驻足于客栈门口,后首仰望,那些方才注意过的土著们倚坐的大树背后,恰恰是西班牙人的堡垒和炮台。而那些依稀可见的炮口,似乎也在提醒着他,这个宾南杜,正是在西班牙人的大炮射程之内,只要他们想,就可以直接将此间的繁华化作一片火海!
………………
来到了客栈,那些出去访友的同伴大多还没有回来。二人吃过了晚饭,陈元良就开始为起航做准备了,倒是唐兴远这边,原本就只是为了延请造船设计师的,此刻事情出了波折,而且还是他个人无法解决的问题,反倒是闲了下来。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那些同伴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坐在一起闲聊片刻,说的也都是些西班牙人队华商的压迫的事情,正与他们今日的遭遇来了个交相辉映。
第二天,唐兴远便没有随陈元良去潘学忠那里,而是与一个同样到此收购香料的同伴一同出发,把这个戏作足了。
经过了昨天的争论,以及一夜的思量,待陈元良抵达潘学忠家中的时候,后者已经有了些许为昨日的失礼而心生愧意,只是他的立场仍旧没有改变——原则问题,是不会为了顾忌对方的感受而轻易改变的。
“不造盖伦船,就造些商船,运再多的货也就是给那些鬼夷赚钱的。真不明白,他们怎么就那么鼠目寸光!”
那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着实让陈元良笑出了声来。见得老友如此,潘学忠又是一阵的没好气。只是没等他再与陈元良聊聊关于西方殖民者对南洋华人的压迫的旧事,寄希望借此唤醒其人的一些同感,却是那陈元良率先做出了反应。
“士农工商,四民之末,兄长还在寄希望于朝廷?”
崇祯年间的那次屠杀暂且不提,那时候毕竟已经是即将亡国,辽东的满清和关内的流寇都已经让大明朝廷挠破了头,哪里还顾及得到南洋的事情了。但是早在万历年间的那一遭,天子一度为此勃然大怒,可却仍旧没有出兵征伐,这既是国力所限,亦是在于吕宋盛产金银的谣言告破,当收益低于预期和投入,行动便宣告取消。
这本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可是那一次的轩然大波之中,明廷最后却是以“中国四民,商贾最贱,岂以贱民,兴动兵革,弃之无所可惜。”也就是说,明朝认为这些跑到菲律宾的人都是商人,而商人是不值得朝廷为之动武的。
放在整体的事件前后去看这个说辞,更像是一块为没有出兵为那两万汉人复仇而扯出来的遮羞布。只是,这个看似符合重农抑商理念的借口,却恰恰将大明王朝的脸面丢了个干净,称得上是一个可笑至极。
陈元良说的就是这桩旧事,朝廷对他们这些身在域外的子民往往是习惯性的放任自流的。这与明初时郑和七下西洋,还要到爪哇去征讨华人海盗、授予侨领官职,以及讨伐不臣,凭此来加强王朝在南洋的影响力是截然不同的。国力衰退,这其一,但更重要的还是在于国家的重心不同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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